导读:在朋友曾毓坤眼里,吴岸一直保持着纯粹、理想的科研状态,不仅如此,“她有很强的社会关切,不是将学术束之高阁,而是会思考知识生产与社会之间的关联”。他记得在出现新冠疫情时,吴岸阅读了很多相关论文,还四处帮感染病人找床位。
无期
15岁时,吴岸考入武汉大学,坚持选了病毒学专业。当时,吴飞不同意她读这个专业,他能想象到,女儿将长时间待在实验室里。
但吴岸早就有了自己的规划。似乎在很早时,她发现:要成为一个卓越的人,就必须跨过横亘于面前的恐惧。而想要越过恐惧,最好的办法是正视它,直到成为习惯。
2003年,当她经历了非典后,就决定大学读病毒学专业。她曾经告诉吴飞,她的计划是大学毕业后,出国留学,一直读到博士。
曾毓坤记得在为出国做准备的英语课上,吴岸小小的个子,穿着红黑格子大衣,坐在第一排,专注地盯着黑板。他对心理学产生兴趣、想从原本的测绘专业转到心理学时,已经大三了,担心会延迟毕业。吴岸鼓励他说,不要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,如果你想好了,那就去做。
吴岸美国公寓的一角。平时不用做实验的日子,吴岸会出去旅游,或者去朋友住处,远程做一些数据分析工作。曾毓坤记忆中,吴岸喜欢看电影,只要有机会,她每年都会去圣丹斯电影节。有一段时间,他们每天晚上一起看一部希区柯克或者黑泽明的电影。“她看的很多电影和文学作品都不是能够带来直接愉悦的类型,旅游对她来说也是如此,是一种生命体验。”
在朱浩阳家里,吴岸看到朋友养的小狗很可爱,好养,也想要有一只动物做陪伴,就养了一只马尔蒂普犬,取名Franz,来自于她最爱的奥匈帝国弗朗兹大帝。朋友们都唤这只小狗小弗。
相处时间久了,朱浩阳发现,吴岸对她专业之外的人文、社会科学也有研究,对新奇的事物有强烈的探索欲。她很喜欢博尔赫斯和三岛由纪夫,对历史也感兴趣。她们一起去了珍珠港之后,吴岸把跟珍珠港有关的电影和书籍都看了一遍。
吴岸的另一个朋友王唯文也有同样的感受。2014年,王唯文在迈阿密大学开始第二个博士后,吴岸那时正在完成她的博士课程。她比吴岸大六岁,但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。她们住在同一个街区,时常一起玩。她们在文学、音乐、电影和展览上有相似的爱好,也常常聊八卦和心事。
2015年,王唯文参加了吴岸的博士论文答辩。讲台上,吴岸自信,流利。在吴岸离开迈阿密去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做博士后期间,她俩仍保持联络。
去年10月的一个周末,王唯文去尔湾的时候,吴岸带着她的狗从圣地亚哥开车找她玩。她们相继去了一家川菜馆,一处咖啡厅,一个购物中心,还有一家新开的艺术博物馆。那个傍晚,她们拥抱,说再见。看着吴岸开车离去时,她才想起来忘记合影了。她想,没事,还有下次。那是王唯文最后一次见吴岸。
吴岸出事后,很长一段时间里,王唯文都在否认这件事情发生。有时她会问自己,如果这场意外发生在她们一个共同朋友身上,吴岸会怎么说。“她会说,纵然不幸,无法避免,这就是一个概率问题,我们无法控制概率。”
吴岸是家里唯一的孩子。名字是吴飞在她出生前起的,男孩女孩均可用。吴飞说,岸,是学海无涯,愿她努力达到知识的彼岸;也希望她文品兼修,“能像堤岸那样为普罗大众带来一些福泽。”
两三岁时,吴飞说故事给她听。渐渐地,她听上瘾了,吴飞跟她讲,你自己看书,比我讲的还有味道。自小时候起,吴岸翻阅了不少中国古代文学典籍。
吴飞回忆,女儿看书的速度很快,像《资本论》那样厚的一本书,她一天就能看完。
在吴岸读初中时,吴飞要求她在晚上休息前,利用两到五分钟,翻看古代散文选。高中时期,每个星期,她会跑到新华书店,坐在书架下,抱着书看一下午。
吴岸曾经告诉吴飞,她认为生命就是一本书,而自己的这一本,她希望可以无限丰富精彩,吸引人们一口气一字不漏从头读到尾。
吴岸喜欢文学,读博士期间,打算写一本叫《水管》的长篇小说。吴飞知道后,担心影响她的学习,建议她先放一放,等博士毕业再写。
她发给吴飞看过,在一份两页纸的文档里,她写道:浴室的水管坏了,一直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,室友受不了逃去了男友家,我孤身一人,却觉得很好。因为像是一直在下雨的声音。我们这儿时常有风,却不常下雨……于是就这样听了一天《哥德堡变奏曲》和古尔德的哼哼声继续复习着。
这本小说,她只写了一个开头。
无岸
4月21日,吴飞和妻子从蒙特利尔赶到吴岸工作的学校参加追思会。追思会结束后,他们去了吴岸租住的公寓。室内墙壁是淡粉色的,卧室一张单薄的床,床上铺着乳白色的被子。木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灰棕色地毯,墙角立着一把吉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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